【結局】蘇菲‧凡奈斯

  凡奈斯,是這大地上諸多國家中王國規模排名前五的大國。
  而現任君王安多尼奧‧凡奈斯有著五個子嗣,除了最努力向學的大王子,其中最倍受矚目的就是小公主──蘇菲‧凡奈斯。
  因為她自年幼就有著高天賦的歌喉,也因而被稱為「王國最醉人的天籟。」。生活在眾人寵溺的目光之中,享受身份帶來的高貴待遇。
  無法否認,那時候的蘇菲‧凡奈斯能夠隨心所欲、自由地哼唱任何旋律,是她此生中非常快樂的時期。

  
  但這光彩終究只是一場夢。

  這種幸福很快地,便在第十三個特別的誕生晚宴逝去。
  蘇菲一如往昔地站在樂隊旁的高台上為正在起舞的貴族賓客高歌,慶祝美好的日子。然而,當地頗負盛名的宗教主教突兀地握住蘇菲左手腕,站到高臺上,對著在場所有賓客預言著:「停止妳罪惡的歌詠吧,吾國公主呀!」
  「這是神祇要求我為災難停下的聖旨,偉大的國王,寬恕我這迫不得已的罪孽!」
  停止了奏樂的舞廳,頓時只剩下他低沉卻不容質疑的發言迴盪著。
  蘇菲的左手腕被那個人高舉起來,只讓腳尖勉強碰得到地板──這種從未有過的痛楚及不安,使蘇菲她不停地掙扎。

  「父王、母、母后!救我!」
  蘇菲對於這種場面無助地求助著,然而她的父母坐在王位上卻什麼也沒說,只是靜候他繼續說下去。因為在這個國家,權力最大的並非國王而是教宗。

  當蘇菲看見不為所動的父親、勸阻起心急如焚的母親,突然感到背脊發冷,像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嚴重的事情。強烈的絕望襲上,破碎了她脆弱、柔軟的信任;最終,蘇菲放棄越來越激烈的掙脫,陷入沉默。
  原來我的存在僅僅是為一個信仰就能被遺棄的嗎?
  心寒湧上年幼的蘇菲心頭,那是人性徹底崩壞的前奏曲。
  「這位美麗的公主,她的歌聲固然美妙,但是將帶來不可避免的禍端。」
  神諭在這個廣大的宮殿迴響著,像是在宣告著什麼不可逆的絕對般,強勢同時也令人心冷

  然而,在誕生日盛大筵席鬧劇般地結束後,蘇菲在某扇刻有華麗的雕花的半掩的門後,看見自身最親密的堂姐竟然與那位主教私通,做這個無人知曉的惡毒交易──假預言。
  「你做得很好,主教,事後要什麼賞賜都跟我的下人要去吧。」
  「啊
……謝謝、謝謝公主陛下,您一定會被神永生眷顧!」
  在門外的蘇菲聽見那個男人和堂姊的談話,而停下欲進入的步履、陷入疑惑。想推開那扇門向堂姊開口詢問,堂姊卻忙不迭扶起下跪的主教,高興地說道:「不,要道謝的是我,你可替我除了日後極大的憂患,那個可惡、愚蠢的蘇菲呀!」
  我……我對堂姊而言……可惡而愚蠢?
  難道今天的事情,是堂姊讓那個人做的嗎?為什麼?明明宴會之前,她還親手為我戴上禮物,笑著說她最喜歡我了?
  ──都是假象嗎?
  眼淚又不知不覺撲簌簌地滑落才乾燥半刻的雙頰,蘇菲顫抖得摀住自己嗚咽的嘴。也不管他們是否發覺,狼狽地奔向一片漆黑的走道深處。


  此後所有親戚和試想攀附權貴的人們都不再對她展露笑容,而王國的統治者──她的親父母頒布了限制她歌唱的命令。
  體會到人世間冷暖感情變化、再也無法高歌的公主,失去她曾擁有的所有光輝與寵幸,被父親拋棄在陰暗的房裏,再也得不到任何的關注了。
 
 
 

  蘇菲坐在落地式的玻璃窗邊,安靜地望著落雪紛紛,獨自沉浸在回憶中,不是想怨恨,只是有點悲傷被輕輕搖晃的桃木椅子發出細微吱嗄聲,除此之外,房裡再沒有別的聲響。
  她沒有點上火爐的柴火,也讓隨身服侍的僕人待在門後,為的只是獨自享受片刻的寧謐罷了。

  在那天之後,已經過了七年。
  七年,與世隔絕的日子已經走過七年。

  獨自走過這佈滿陷阱與恐懼深淵的荊棘之路,已經過了這麼些日子。
  如今,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女孩了,而是個懂得人世間冷暖、受過傷因而不再輕易付出自己情感的少女了。
  學會察言觀色、學會在該沉默的時候寡言些、學會處變不驚。從前的她,從未想像過在宮中要學習的交際手腕,竟是比知識還要多上許多。如此才能明哲保身,繼續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。
  但就算有自我的認知,終究也改變不了自身的處境,被囚禁的處境。
  說這樣的生活是囚禁一點也不為過,因為這七年來沒出過任何一次城堡。就算可以在城堡裡走動,但那終究是囚禁,因為城堡只是稍微大一點的牢房而已。
  不過這樣的待遇是很正常的,因為她可是被眾人稱作『被詛咒的公主』,所以就算未來她被當成工具贈與他國,她也並不意外。

  純白的世界幾乎覆蓋所有枯木與泥土,明亮的烈陽因積雪過深,透也透不過去。
  她的靈魂也像是這樣的景象,沉眠在深不見底的悲傷。

  蘇菲忽然起身,緩緩地走向落地式的窗前,在玻璃上吐一圈霜結的霧氣,部分視線漸漸模糊。
  看著外頭的世界,她不自覺伸手,直到冰冷的溫度傳遞到指尖的剎那,不自覺瑟縮了一下。無意識在上面塗鴉著,待輪廓成形後,發覺那正是母親多年前送我的天鵝絨玩偶熊。
  也許是覺得懷念,她站在那裡靜靜地盯著塗鴉瞧,直到敲門聲響起才趕緊抹去。
  兩聲簡單的敲門聲響起,
對方沒等她答覆便擅自走進房間的舉動,以及規律、不疾不徐的步履,讓她頓感愕然,卻又旋即安心下來。
  蘇菲沒有回頭,再度望著漸漸稀少的白雪,然後,感覺對方佇立在離身後不遠處。
  會這麼做的也只有那個人了。因為唯一會對她如此無禮的人只有一個人,絕不可能是那些下人的,因為他們恐懼都來不及了,怎麼可能會擅自闖入這個被詛咒的房間呢。
  「公主殿下。」玻璃上映射著他親和的笑容,而聲音的主人往前步近,「外面正在下雪,很有氣氛的,何不出去走走了?」對方,在蘇菲身後約略一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。
  「……果然是你。」
  佯裝無奈的歎息,才轉身面對他,為的只是壓抑下格外興奮的情緒及湧現的感觸。

  這聲音、這語氣,絕對就是那個人,那個五年前擅自闖入她人生的光──卡爾。
  卡爾是騎士團的一員,同時也是蘇菲‧凡奈斯的護衛
  初次見面時,那個看起來十分外向的男孩子並沒有吸引她的注意。或著該說她不禁為自身有了護衛感到可笑,因為這那件事後,這樣的關愛已顯得假惺惺了。就算知道還是有少部分的家人在乎她的,但卻依舊覺得可笑至極。
  反正他大概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來的吧。因此蘇菲徑自將他歸納為與那些人同一類的,甚至試圖以驕縱的要求嚇唬他,但都沒有顯著的效果。他始終沒有放棄與她接觸或者談話,同時盡責地保護著她的安危。

  又是某次她以為不怎麼有意義的對話,蘇菲突然說出心裏的疙瘩,又想起大部份回應的態度而難過起來。

  但,他卻出了一段話,一段兩年來唯一聽得比較順耳的話。
  『罪孽?妳在開玩笑吧?』
  『信仰的大國?沒有明文規定說它就是真的吧。』
  『況且如果信仰神那套真的有用的話,我早就不在就囉!而是在當騎士王什麼的。』
  『小孩,我跟妳講,宗教什麼的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啦!』
  『妳就是妳,蘇菲‧凡奈斯。』
  『不用神來說什麼,我有眼睛,我可以自己判別妳是善還是惡,親愛的公主殿下。』

  聽見與預想截然不同的答案,蘇菲無法置信地望向這個僅僅比自己大上五歲、行事十分有自主意識的護衛。蘇菲的心裡產生了漣漪,因為堂姐的事她說了也沒人信,所以就沒跟任何人講。
  可是他這個護衛他說他信任她。
  當她的世界充滿了超越負荷的黑暗與悲苦,是他的出現為她帶來一絲微薄希望。
 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摯的笑容。
  總之,從那個時候開始,雖然蘇菲表面上待他一樣平靜,心裡已經將他擺在重要的位置。
  他是她所不能失去之人。


  「誒、公主殿下、妳還活著吧?怎麼都沒有反應啊。」

  被他再次打斷沈浸的時光。
  他毫無禮數可言的語句使蘇菲哭笑不得,又得有些身為公主的尊嚴,她皺眉輕輕捏起他的手臂。
  「什麼活著?這種不祥的話,是你該對喊著公主殿下的人輕易說出來的嗎?卡爾。」轉向窗邊,看見已經歇停的風雪,欲想答應他的提議卻猶豫起來。
出去的話,就有遇見那些只會冷嘲熱諷的親戚或兄姊的可能性

  「只是問一下而已,誰叫公主您剛剛自己恍神了。」卡爾小聲地抱怨著。
  但那樣的小聲卻是沒有用的,因為在如果大的空間裡,音聲小也依舊聽得一清二楚。

  決定無視掉卡爾的自言自語,蘇菲望著窗外微皺著眉,喃喃自語著,「嗯……出去走走是挺好的……
   一聽到蘇菲似乎有出去的意願,卡爾他馬上就忘了自己剛剛的抱怨,換上的高興的笑臉。

  「挺好的?那就出去吧,雖然外來有點冷,但這般美景是不能錯過的。」頓了頓,繼續道:「況且有我這個護衛在,我會保護您的,絕對不會讓您受到任何一絲危險的,還請您別擔心。」莞爾,一道,像所有騎士一樣,他將左手握拳放於胸口鞠躬,行了代表忠誠的禮。
  這五年來,卡爾總是守在蘇菲的身旁,她的心情他怎麼會不懂呢?

  在蘇菲皺眉頭的那一瞬間,卡爾就把她猶豫的原因看穿了。所以他才會這麼說,希望她能不要因為那些人,而錯過屬於自己的美好。
  他抬起頭,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,只是很單純的笑意,「那、公主殿下您意下如何?」
  或許是因為卡爾是她生命中少數幾個很重要的人,所以蘇菲或多或少也懂得這位騎士的細心。同時也因為卡爾的理解而安心下來。
  是啊,只要有這個人在身邊,即使是再令人厭惡的囚禁般的生活也變得美好許多。

  因此她微微勾起嘴角,點頭作為答覆。
  「那麼我們出去走走吧。」說道,蘇菲喚門外的侍女替我取來保暖些的大衣。
  回頭看見卡爾顯得比較單薄的制服,為對方身子可能感到寒冷擔憂。於是蘇菲她伸出手,想藉由碰觸他的來確認溫度。
  「卡爾這樣會不會冷……?」
  對於蘇菲想伸出的手,在碰到前,對方就搶先握住了那隻小手。而包覆她小手的手傳來的是與空氣截然不同,很溫暖的溫度。
  蘇菲抬眼,依戀地多瞧了幾眼那握住自己的手。多麼暖和啊,就像是手的主人一樣非常讓人安心。
  「感謝公主殿下您的操心,不過您大可放心,我好歹是訓練有素的騎士之一,這樣的天氣還不足以令我失溫的。」
  「公主殿下您才是,絕對不能受寒,因為卡爾我可受不了失去妳這個主人的挫折。」淺淺的笑道,接著卡爾放開了剛剛卡爾抓著她小手的手,很有分寸、適可而止,絕對沒有任何踰矩的行為。
   ……卡爾……

  望進卡爾深藍的眼眸,他的神情堅定。呼喚的語句並沒有下文,因為這是出自內心的歎息,可以稱為感動的歎息。
  一個護衛如果失去保護的主人,絕大部分的人會因失職的原因,而跟著主人的後路,前往另一個世界。而卡爾大概也是這種人吧。
  對於卡爾剛剛後半段說的話,讓蘇菲不禁有這樣的想法。
  然而即使瞭解卡爾他只是履行職責,心臟依然不受控地快速跳動幾拍。
  如果可以一直牽著那手就好了。
  蘇菲將手指相互摩挲一番,欲取暖,接著感覺到卡爾對待孩子般地揉弄她的頭髮。
  「好啦,不玩了。我們快點出發去散步吧,不然會趕不上剛出爐的早餐的。」恢復到了平常那愛逗人的大哥哥般,笑瞇瞇的揉著蘇菲的髮絲。
  「真是的、別老是把我當孩子了。」其實蘇菲打從心底喜歡這樣的感覺。
  輕輕撥開卡爾的手,走向門邊的落地鏡整理起絨絲衣領,刻意忽略掉紊亂的心緒。
  「嗯,走吧。」


  今年下的冬雪直到剛剛才停止,所以步道上是一片還沒被人踩踏過的純白,唯一痕跡就只有蘇菲與卡爾走過來時留下的腳步。
  但那樣的腳印在這樣的雪白中,卻是擁有一種淡淡的美感與幸福的錯覺。
  此刻的世界彷彿寧靜下來。
  蘇菲‧凡奈斯的身世、過往此時成為浮雲般的俗事,強烈地想保護自己的心思也淡然許多。單純地沈澱在大自然的恩賜與洗禮,深陷凍雪的腳底那種扎實的觸感都非常清晰。
  空氣有點冷冽,呼出的氣都是霧茫茫的白色。與室內截然不同令人不舒適的寒冷,可是能看到這還沒被人玷汙的美景,卻也值得了。
  蘇菲緊握住自己因突然接觸低溫而顫抖的手,內心澎湃不已。
  或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,卡爾開口問的竟與蘇菲剛剛心中的想法相似,「雖然有點冷,但出來走走,值得吧。」
  訝異地看著這個道出相同想法的人,蘇菲微笑。
  「是的,比起關在房中那樣囚禁般的狀態,自然是好上許多。」
  蹭了蹭有些發紅的鼻子,我躊躇一會,問道: 「卡爾……小時候打過雪仗嗎?」

  「雪仗?」卡爾有點詫異的看著蘇菲,但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,表情轉柔。
  「殿下很抱歉沒有喔。」淡道,頓了噸,繼續道:「因為卡爾小時候所生活環境的冬天並不適合玩樂。」
  這麼說,蘇菲才想到,卡爾他是出生於亡街的孤兒。
  而所謂的亡街就是不受王都所管理的混亂地段,而在那的生活想也知道是多麼艱難的,尤其對沒有父母的孤而更是如此,每天必須提心吊膽,不然下一秒就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在亡街的屍體。
  不過從卡爾那張嘻皮笑臉的表情裡卻看不到他曾經的遭遇。
  「誒、殿下表情別那麼沉重嘛。」卡爾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地握了一點點雪在手上,「不如,我們現在就來玩嘛。」講完後,他就將剛剛偷偷做好的雪球朝蘇菲一丟。

  而蘇菲還沉浸在卡爾的身世中的失落尚未還沒反應過來,便感到臉頰一陣極具刺激的冰冷。
  「……唔。」
  好冰。

  蘇菲慢慢地摸上被雪球擊中的地方。再抬眼看看卡爾樂呵呵的表情,蘇菲她緩了緩怒氣,也蹲下來撿拾些白雪。
  蘇菲默默地捏塑著手中的雪球。
  「卡爾,知道為什麼我這麼縱容你嗎?」
  記得他剛剛是搓揉成一顆球狀物體──
  「因為,」

  小時候在故事書上也看過的,應該很簡單吧。然後,接下來就是拋擲出去—─
  「你是唯一敢如此對待我的人。」
  不過對於
蘇菲丟來的初雪球,爾卡輕輕一側身輕鬆地閃過了。不愧是參加入騎士訓練的人,果然身手不凡。

  對於蘇菲這個沒有什麼武功底子的公主,對方可是輕輕鬆鬆的就躲過她那光明正大的攻擊了。
  接著卡爾著蘇菲賊笑了一笑,「因為我就是我,況且殿下妳的反應超有趣的。」卡爾很沒良的這樣說著。

  啪!


  突如其來的聲音,卡爾的表情僵掉了,因為他──被擊中了。

  「呵呵。」蘇菲為卡爾被雪球擊中的錯愕表情感到好笑,她隱忍著笑意,又多做了幾顆往前拋去。
  其實蘇菲感到有點得意,因為她剛剛趁卡爾在講話的時候又偷偷地補上了一球,而卡爾也不知為何沒有注意到,所以就被蘇菲偷襲成功了。雖然方法有點不太光明正大,可是剛剛卡爾的第一球也是偷襲的,所以以牙還以、以眼還眼,蘇菲她的行為絕對不卑鄙。

  「誒、殿下妳偷襲耶!不公行!」像小孩一樣,卡爾抱怨了一下,完全忘了剛剛自己先偷襲的行為。
  然後,這般的嬉戲,使兒時的記憶便被無意間喚起。
  在那次使
蘇菲命運扭轉的生日宴會以前,她曾經也如此自由地奔馳雪地裡。

  約莫十二歲時,蘇菲和哥哥沙路耶一起打過那麼一次雪仗。那是被保護得嬌貴弱小的蘇菲,初次獲得和兄長出外的許可的美麗回憶。
  可惜,兒時的記憶總隨著時間流逝慢慢使她淡忘,最後留下的只有無限懷念卻生疏的模糊感覺。
  蘇菲停下來捏揉雪塊的動作,抬眼。
  也許這個人可以與她一起創造新的回憶。


  「希望以後可以一直這樣…………
  蘇菲有點震驚自己脫口而出心中的想法,彆扭地丟了手中最後一顆雪球。
  趕緊地往遠些的地方奔去,掩飾情緒的波動。

  「不、不服氣的話就追上來!」
  對於蘇菲為了掩飾情緒波動的挑釁,卡爾也很配合的動作了起來。
  「呵呵、我對自己的體力可是很有自信的,殿下妳這次無法再僥倖偷襲了。」講完,卡爾就朝
蘇菲她丟出一個雪球。

  接著,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地玩得不亦樂乎,讓笑聲短暫地充斥了這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早晨。
  不知過了多久,
蘇菲已經有點體力不支了,但卡爾卻還是十分有精神地站在那裡。這使蘇菲有點不甘心,卻也無可奈何,誰叫卡爾可是訓練有素的騎士。

  見差不多該結束了,卡爾先開口說道:「殿下我想時間也差不多了,不如我們先休戰,去吃了早餐吧。」
  「呼…………」蘇菲俯著身子,因為平時沒怎麼運動的身子經過激烈的奔馳、追逐,有些喘不過氣。就算想盡量緩和下來,也不到能好好說話的地步。
  蘇菲抹去滴落在頰邊溫熱的汗水,勉強點頭來表達認同。
  摸上微微發酸的腹側,她其實是很心滿意足的。因為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的玩鬧了。
  蘇菲慢慢地走向已經踏上回程的步道的卡爾,嘴角上揚。


  然而遠方的某處正有兩個人朝蘇菲他們兩所身處的地方望著。
  其中一人露出了饒有意味的笑容,另一人則是冷冷的看著,無法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得到那何情緒。
  「目標,那人?」其中一人冷冷地問道。
  「對啊、對啊。」另一人語氣挾帶著喜悅點了頭,「很有趣,對吧。嘻嘻。」
  「……完成任務,就好。」決定無視掉對方那莫名的喜悅,只是簡單的描述這次該做的事。
  「對啦、對啦。真是個掃興的傢伙。」別別嘴,不滿地咕噥著。
 

 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。

  ※

  結束掉了打雪仗的遊戲後,他們倆便拎著有點冰冷的身子前往大廳。
  到達時,裡面空無一人,唯一有的東西就是桌上所擺的佳餚。不過這是很正常的,因為那假的預言依舊存在於人心。所以每次用餐蘇菲都是獨自一人在房間吃,雖然偶偶卡爾會陪她吃就是了。

  然而看見空曠的座位,雖已經習以為常,可還是不免心頭一緊。從前曾是被安排坐在父王申邊的她的位子,如今不再被任何人所重視。
  「……卡爾,你餓嗎?」蘇菲吶吶地開口問道。

  「當然,殿下。」
  卡爾說道,接著就不請自來的在蘇菲身旁的空位坐下。也不管蘇菲是否准許他享用桌上的美食,卡爾就擅自拿起了桌上的一個麵包咬了一口。
  蘇菲嘆息,也跟著入席。
  「殿下您都不知道,小的一大早就來早殿下您了,早餐什麼的當然還沒吃。」他有點幽怨的看著蘇菲,就彷彿她做了什麼殘忍的事。
  卡爾又咬了一口麵包,繼續道:「而且才剛剛打完雪仗,真的是超級餓的。」
  「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一大早就傳喚你的習慣。」
  可是蘇菲也很想伸冤,因為她並沒有把人一大早找來的興趣,明明就是卡爾自己來找她的。
  不過看著對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,蘇菲的心情頓時平復許多。然而,飢餓感也沒讓她有多餘的空閒說話,剛剛走路時可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不奔向大廳。
  刀叉越過桌上的檸檬酸糕,蘇菲拾起一塊雜糧麵包,切開來抹上牛油。
  周圍並沒有悉聽尊便的下人或僕從,蘇菲也就沒阻止卡爾的舉動。
  這些預先準備好的份量本來就太多了。況且,偶爾的共餐時光,對她而言是非常值得珍惜的。
  小口咬著麵包,待卡爾慢慢地停下急促的進食,蘇菲才開口問道:「待會有需要訓練或集合的行程嗎?」

  對於蘇菲的問題,卡爾思索了一下。順便稍稍停一下自己的進餐,回答蘇菲,「嗯、差不多啦,只是是要出任務,而且時間還蠻長的,可能最近這幾天都不能來找殿下您了。」講完,他就再喝了一杯水,算是用餐完畢了。
  雖然卡爾已經用完餐了,可是蘇菲她還沒吃完,所以卡爾很忠心的再一旁等蘇菲慢慢用餐。

 
  因為是公主。
  所以就算不喜歡、不開心也得隱忍下來,甚至面帶微笑。
  ──這是在皇宮中生活的其中一則鐵則。
  蘇菲微微低下頭,沒有答話。
 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依賴性而麻煩他,所以用沉默限制了對於無法見面的安排的不滿。
  被舀起來送入口中的青豆冷湯,使冰冷蔓延開來;蘇菲食不知味地又多喝幾口。

  這幾天,又要獨自在這裡吃飯了。
  蘇菲望向眼前的佳餚及銀器,安慰般告訴自己,待在書房裡學習會使時間過得很快的。思及至此,蘇菲暗自細數著幾本即將閱讀的書籍。


  或許是因為有點無聊,所以難得沒有察覺自己主子心情起伏的卡爾很乾脆的來調侃蘇菲,「殿下,我不在的時候要小心安全喔,也別因為想我想到恍神而跌倒了呦。」微微拖著下顎,卡爾笑著說道。
  他講那些話,百分之百只是想玩弄蘇菲一下而已,因為蘇菲她的反應有時候會讓卡爾覺得很好玩。

  「……我不能跌倒。」沒有去極力否認些什麼,蘇菲反而難過地接話道,「因為跌倒了,也不會有卡爾這樣的人來扶我,所以不行。」像是也在對自己敘說這一句話。蘇菲的語氣是那麼哀傷。
  並且在蘇菲講完氣氛變得有點僵硬,因為卡爾並沒有猜測到蘇菲的回答會是如此的。
  七年過去了,殿下還是沒有放下那件嗎。即便後來,自己陪伴於殿下身旁也是一樣的,是嗎。
  不、她沒有放下才是正常的,因為那種被深深背叛的感覺不是用時間就可以抹去的。
  卡爾內心有點苦,但卻無可奈何,因為他只是個小小的護衛而已。
  所以向往常一樣,卡爾選擇討蘇菲笑,而不是煩麻的開導什麼的,「殿下別如此沉悶嘛,您還是笑一個比較好看。」
  「而且如果公主真的跌倒了,卡爾我身在遠處也一定會用意念扶您起來的。」笑了笑,接著道:「無論身處多遠我都會保護您的,所以殿下您可以多依賴我一點,因為我可是您最忠心的護衛呢,除了您我沒有第二個主人了。」

  依賴一點嗎?總是提醒自己該學會獨立的她,似乎也漸漸遺忘該怎麼樣依賴別人。
  唯獨他的肩膀,才擁有與那些為名利而活的人們不同的寬度。
  那個永遠為我展露笑容的護衛。
  蘇菲下意識伸手揪住卡爾的衣角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
  「我,不想要卡爾離開自己,就算只是幾天也不想。」

  蘇菲有些彆扭地坦言道,沈吟片刻,「我知道自己不能這麼任性,所以,並不是沒有依賴著你。」反倒是,與之相極一端的相當地依賴著吧。

  聽著蘇菲的話,卡爾明白就這是她傳達感情的方法,雖然有點笨拙,但他就是懂她想表達的想法及情感。
  「您可是公主殿下呢,任性一點又有什麼關係,反正我會永遠聽命於您的。」有點輕率的發言著,但會如此也是因為對象是她。
  「但是這次真的不行任性,因為這次的任務很重要。」卡爾再一次聲明著,雖然他不願講內容,但看著他的眼晴蘇菲就明白不管如何他都會去。

  「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  蘇菲垂下眼簾,不想再詢問或要求更多,因為卡爾已表明這次任務的必要性。
  像是想起什麼,蘇菲停下切割蔬菜的動作又緊緊地拉著卡爾的衣角。雖然知道他肯定能保護好自己,還是得提醒他才行。
  「途中別受傷了。」

  「我很快就回來了,如果殿下不放心的話,就此信物帶上身上吧,它會代替我保護您的。」淺笑道,接著卡爾將原本掛上自己脖子上的銀白色的項鍊拿下來,為蘇菲帶上。
  卡爾的舉動讓蘇菲十分訝異同時也高興著,因為她從未見過卡爾取下的鍊子,被他輕柔地扣鎖在自己身上了。
  被戴上項鍊的脖頸處微微透發一種冰冷的觸感,還保有一點卡爾體膚的餘溫。
  蘇菲小心摸索著它,感到格外安心,淡笑,
「嗯,就像你一直待在身邊那樣。」

  「蘇菲‧凡奈斯殿下,我是您永遠的騎士。」講完,卡爾在蘇菲的右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。
  這此蘇菲感到有點不好意思,因為對王族的忠誠禮跟對平凡人的不一樣,是親吻左手背。
  親吻右手背,而是象徵著愛意的意思。
  而卡爾剛剛是親吻了右手背,究竟他是不小心親錯,還是有意的,蘇菲就無從得知了。

  然而此刻,蘇菲想選擇相信這是出自於他的本意,所以停下欲過問的舉動。
  「路上小心。」
  這樣便好。
  收回了手,恢復以往漠然的表情,蘇菲仍舊無法抑制因而高興的心情。
  她大略解決剩下的食物後,微幅擦拭嘴角,然後站起身來。

  「我想送卡爾到門口,這是唯一的要求。」
  「好啊殿下,這有什麼難。」習慣性的揉了揉蘇菲的髮絲,卡爾答應她的要求。

  到了門口後,
守在門邊的侍衛僅是向他們倆投以有些疑惑的目光,便沒多追問。嗯,大概還有驚懼的成分──經過時他們微微低下頭的舉止使蘇菲這麼補充。

  最後,與門一步之遠的卡爾輕輕一鞠禮,朝蘇菲露出了最後一個表情──笑容。
  「再見殿下,注意好自己安全喔。」講完,卡爾轉身離去,只留下一身背影。

  「再見。」
  蘇菲沒有機會看著他的背影到最後,因為在他走出後,門就被關上了。

  卡爾短暫的離開了,而蘇菲必須待在這個宛如鳥籠的城堡裡了。

  或許是不想立刻接受又將獨自一人的事實,蘇菲改變原想去圖書館的念頭,轉而前往花園。
  剛才和卡爾打的雪仗,什麼時候能再繼續下去呢?蘇菲暗暗想著。
  隻身踏上前往目的地的走廊,蘇菲只覺空氣都變得清冷許多。

  個走道人煙稀少,而隨行的侍女亦還待在房間中。
  雖然早上已飄過細雪了,但現在天空又飄起了毛毛的細雪。看來今年冬天不短,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。
  蘇菲踏著輕巧的腳步,步行於冰冷的石子所做的步道上,回憶起了今早所做的事。
  第一次與卡爾一同打雪仗,而這樣的回憶將成為她這生難忘的回憶吧,蘇菲如此想著。
  同時蘇菲心不在焉地猜想著卡爾歸來時的模樣,邊把玩脖頸上的銀白項鍊,一反平日的凝重。在微微透進城堡內部的漫漫冬陽下,它迷人的光澤更加顯赫。
  這個鍊子對他來說是否是相當重要的事物呢?無論如何,她都會好好守護著它,就如同主人的心意正守護著我。

  蘇菲很專心的回憶著,並無注意到周圍的狀況,所以有點悲劇的事發生了──撞到了人。
  果然如果走路不專心,很容易發生意外的。而且怎麼這麼好巧不巧,卡爾才說不要想他想到跌倒,怎麼一分離馬上就撞到人要跌倒了。
  蘇菲預想著跌倒後所撞上那冰冷地板的痛覺,就不禁感到了痛。不過預期的痛覺並沒有發生,而且自己所躺的並非冰冷又硬的地板,而是溫暖又有點軟的感覺。而且當踩著高跟鞋的雙腳霎時間失去平衡,就在蘇菲想像對方大概會同那些貴族、高官如此嘲弄他的時候──男人溫柔的詢問自身下傳來。

  「小姐,妳沒事吧?」溫柔的男聲音從自己下方傳來,蘇菲低頭俯望才發覺自己躺在剛剛步小心撞到的人家身上。
  有多久沒能聽見這樣不帶其他意味的關心?無論是他的身份抑或是模樣都引起強烈的好奇心,而這種微小感動使蘇菲停頓片刻才反應過來處境。
  接著蘇菲才後知後覺的發覺自己正躺在對方懷中,急忙欲起身道歉,卻感到腳底一陣發麻。似乎是有點扭到了。
  差點再度跌下去的狼狽相使蘇菲更懊惱、害臊,開口問道:「對、對不起,你有沒有受傷?」
  蘇菲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,反倒更關心男子的情況。勉強稍稍移動開身子後,她倚著身旁的牆壁,備感歉意地望著他。

  「我沒事,倒是小姐您還好吧。」溫和的問著,語氣中沒有夾帶任何一絲的鄙視意味在。
  對方再度詢問的舉動使蘇菲怔住了,才緩慢地點頭。
  同時蘇菲仔細了打量的對方。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修長身子,年紀應只有二十來幾。他擁有一頭海藍色的短髮以即一雙紫羅蘭的眸子。給人的感覺也是十分溫和高雅,但這高雅中卻又帶著一絲活潑的俏皮感,就好像明明是貴族卻不失平民的玩心,那樣的感覺。
  一般官僚世家那種傲慢、無禮的態度,與他與生俱來的溫和氣質無可比擬,他的情操顯得高尚許多。而蘇菲又訝異地發覺,他的確身穿相當紳士而筆挺的端正衣著,毫無疑問地是位不折不扣的貴族。
  他是如此地特別,特別得令我能在目光初次相遇之時,產生與眾不同的親和感。記得書本上曾經提及過面由心生一詞,也許正適合用於這個人的身上。

  蘇菲還未來得及將他的身影烙在腦海,男子似是注意到她的傷勢,皺起眉,「小姐妳腳扭了,對嗎。我看還是去醫療室看看比較好。」
  蘇菲咬著下唇,終究是被發現了。
  「嗯,我會稍微注意的,這點傷並不礙事兒……唔。」
  再度嘗試獨自站立的結果,就是迎接更惡化的痠疼。蘇菲苦惱地望著腳踝處,也不願隨便開口請求他的協助,就這麼僵持在那裏。

  而對於蘇菲剛剛想逞強自己去醫療室卻沒有成功,反而有加重傷勢的行為,男子皺了眉,似乎不認同她這樣逞強的行為。
  「妳傷得這樣重,怎能獨自走到醫療室呢。」皺了皺眉,語氣中帶著微弱的氣憤。然而蘇菲
不解對方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去擔心一位素未謀面的女子,即使那是她。

  看來某種層面來說,他相當地單純呢。  「那樣只會讓傷勢惡化而已。」語畢,那個男子也不徵求蘇菲的同意就用公主抱抱起她的身子。
  不過男子的動作很輕也很小心,所以蘇菲的腳踝除了原先就受的傷以外並沒有再加重傷勢了。
  「說起來妳會受傷好像是我害的,所以就讓我抱妳去醫療室吧。」都已經抱著了,男子才這樣補充著。

  「不,可、可是……
  蘇菲試圖掙扎著下去,卻因男子恰好擁抱的力道與角度未果,憂懼地向四周環顧。若被其他人看見的話,一定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去,甚至他將飽受眾人對此渲染進而冷嘲熱諷。她不想讓這位心地善良的男子,因自己而遭受同樣的待遇啊。
  然而男子露出了有點俏皮的笑容,輕輕道:「就當是陪罪,請不要拒絕喔,不然我的良心會過意不去的。」
  猶豫幾秒,蘇菲只好點點頭。看來這個人是不可能將她放置不管了。
  「謝謝你了,閣下要如何稱呼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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